小鸾舍人

爱多了时,就会开大

[康黄]衡阳雁去(五)


康熙大步冲到高台上的龙椅旁边,秦大悲还在那里伺候着,已是一脸呆,看着主子这状态,又是忧心又是惊诧。康熙看着他准备的一托盘酒食,愣了一瞬,没再碰那壶米酿,却抓起旁边装在黑陶瓶里的烈酒。秦大悲一怔,身子前倾,似想劝皇上什么,康熙却一挥手,寒冷目光瞪向他,无声令他退出。秦大悲惊骇,只得遵旨,静悄悄退出到宫室之外。


康熙转身,手里攥着烈酒瓶子直盯着黄天霸来,行走当中,右手从袖内夹出那点红色的东西——是一颗丹丸,这回毫不犹豫丢进了酒里,用力晃了晃。


他带着一股风冲到黄天霸面前,瞪眼笑道:“来,孤再赐你饮,喝光它!”他说着竟直接将酒瓶怼到黄天霸嘴上灌起来。黄天霸不防,沾唇才知是烈酒,烧刀般的刺激灌入口中令他顶受不住,呛咳窒息。康熙却一手按住他背,力气大得失控,令黄天霸丝毫难躲,硬是只得将酒都吞下去。就这么一瓶几乎灌完了八成。


康熙停了手移开酒瓶,喘息起伏,呆看黄天霸。只见黄天霸脱力俯在了榻上,胳膊撑着身体,已经喘不过气,瑟缩的两肩微抖,一只苍白的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。他这般难受至极地挣扎了良久,似乎终于将口中所有酒水都咽下了,勉强自己没有吐出来,人却已经差点再次昏了。


他的手从嘴边移开,再也无力顾及礼数,整个人侧倒在榻。


康熙愣片刻,中了邪似的追逼道:“就这么喝了?你该说什么?”


黄天霸苍白唇上还沾着几滴酒液,倒在那里有出气没进气,半晌,仍强撑着,极其低哑虚弱说了句:“谢殿下赏。”


康熙的心态实在是崩了。黄天霸对他有多冷酷逆反,对朱慈炯就有多逆来顺受;更可怕的是,跪舔效忠的人他见得多了,因此他看得出,黄天霸的忠诚柔顺是发自内心,并不是像那些天下小人一样的虚伪作态。他扔下酒瓶,五内俱焚道:“就算孤这样对你,你也还是会效忠?”


黄天霸想要撑起身子,却全无力气,只得继续侧伏着,方才被折磨出的潮红已从脸上褪去,面颊变得更加苍白,整个人单薄得像一段被摧残破败的白锦,凌乱铺在那榻上。口中却低低地说道:“属下明白,殿下是因我在吴三桂手中逃得可疑,却又顾念属下做了死士的功劳,左右为难。这都是我的过错,倒给殿下添了烦恼,属下还怎敢有怨。”


他这一番体谅入微的话语,倒令康熙愣住。康熙没想到他心思如此细腻,心路又如此明白,不言不语,却已自己承担了一切。一瞬间,康熙更热烈地又多喜欢上他几分,他的细致,他的仁善,他刚烈率性背后的隐忍担当……如此令人着迷。但同时,知道他的这些都是在献给旁人,又感到更深的刺痛酸楚。


良久,康熙勉强收拢起自己如草疯长的思绪,两手去扶起了黄天霸的身子,让他坐起靠好,哑声问道:“你从吴贼那里……到底是如何逃脱?”


他不像朱慈炯,不像天地会,尽管明知很多细节都被隐瞒,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黄天霸,也根本不会怀疑。让他揪心的是黄天霸遭遇了什么。“那般绝境的情形里,你孤身陷在贼营,后来……究竟……”他凝着眉问,忧心忐忑。


黄天霸微低下头,又紧紧地合上了嘴唇。



黄天霸在校场戏台上昏过去后,颠倒梦中他仿佛经过了无数光怪陆离,其实只隔了一个白昼。当他的意识再度回到现世,天已经又黑了,他是在衡州城内一个寂静的四方庭院中醒来,被绑在院子正中的木架上,两脚几乎挨不着地面,双臂早已捆断血脉,麻木得没有感知。


天下过一场雨,这庭院的地面上泥水未干,他应该是昏厥间就被绑在这露天地里直接淋着,头发衣衫全被冰冷的水湿透,又在缓慢地直接风干,身上还是戏台上那套半边染了血的白绢薄衣,脸上的妆却早被雨水冲干净了,露出他比登台妆面还要俊秀几分的本来面目,但苍白得吓人。


他腰侧的伤根本没被裹过,只从伤处将衣衫撕开一道口子,在刀口黏上一贴粗横霸道的云南膏药,生生拽住皮肉闭合,暂时制止他失血身亡而已。


“时辰到了,你醒了。”有人踏着泥水从身后走来,声音阴冷。是吴三桂。


吴三桂绕到黄天霸眼前,此时的他已换了一身宽松便装,披散着头,浑身那种可怖的戾气,却比在军中金冠紫蟒时更烈。他阴恻恻道:“熊蛇软筋散起效了你才会醒,等得孤王好生无聊。”


黄天霸闻之心里稍惊,这厉害蛊药的名号,闯荡江湖也曾听过,不想真的存在,还下在了自己身上。他不顾腰间伤口剧痛,试着运气动作,果然骨肉深处的力气都空空如也,整个身子像全废了。但他已无所谓,事至如今,早已只当自己死了,便垂着头,对面前的暴戾老贼根本看也不看。


吴三桂又道:“原来你们是冲着朱三来的。原来,你是天地会的人。”他说着仿佛散漫地踱步上前,不嫌脏污地故意趟着地上泥水,好像好玩一样,走近了刑架却突然扼住黄天霸脖子,向上一卡,掐着下颌迫他抬起头来,手像铁石般硬:“天地会那帮亡命之徒,也养起你这样的下九流来,真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。”


黄天霸被迫与他对视着,听他侮辱天地会,惨淡的眸中便涌起愤恨,却因此时实在无力,令双眼好似蒙了一层水光。吴三桂直视着这双凄惨的美目,半似出神:“嘶……秦淮啊。好像秦淮的水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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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贼眼中喷出黑火,转头猛跨几步,到院墙边的演武架上抽起一柄狼牙棒,回身狂奔,挥棒向黄天霸悬空的腿横扫而来。


腿要永远断了——黄天霸闭上眼。


刹那却闻一声锐响,吴三桂手中的大棒几乎触上黄天霸裤管之际,被不知什么东西击飞,沉重的钢铁棒体整个飞旋,摔出了院墙外。


吴三桂骤然怔住。只看见两个人鬼不辨的黑影出现在屋瓦之上,如飘如飞疾速下来,落在绑着黄天霸的刑架两边。这时,一种特异的琵琶音响起。


这琵琶弹奏得可谓精熟超凡,妙入化境,听在吴三桂耳里,却令他从骨髓深处颠起寒颤,很快整个人战栗起来,枭雄魔鬼狠厉之气全都瓦解。一个白衣兜帽笼罩的身影不知从何处抱着琵琶移步而出,在那两条黑影夹护簇拥下,慢慢向吴三桂逼近。


吴三桂举目看那弹琵琶的人一眼,终于崩溃,夺命般地转身慌逃,直接撞开这庭院的门,摇摇晃晃跑出去。只闻他狂跑的步响,与墙外传来他失智了一般的嘶喊:“不,不!!……王后!我妻!!救孤王,救我啊!!——”

喊声远去,他不知往哪里跑了。


黄天霸身心都已再撑不住了,眼中模模糊糊看见那抱琵琶的白色身影,似乎转身过来望他,他却在这一瞬间昏厥陷入黑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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